穆清猛然抬首！
穆恒瞥他一眼，只当他是震惊。
穆恒走到床前，将床板揭开，又将下的木板抬起便露出了一个黑黝黝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洞里黑漆漆一片，却隐隐有一道呼吸声传来。
穆恒回头看了一眼，抬步踏了进去，原来地下还有一道木梯。
穆恒的身形消失在洞口，语声从下沉沉传出：“下来。”
穆清十指紧了又紧，闭了闭眼，才大步行过去。
下只有一间地下室。
穆恒已经点亮了墙上的油灯。
是地下室也不恰当，更像是一个匆匆挖就的地洞，四周泥土痕迹很新，触目所及，很是粗糙。
很显然，这是穆恒来了之后才让人弄出来的。
穆清的目光从四周缓慢移动，最后落到了侧倚壁而坐的男子身上。
男子脸上被胡须遮了大半，加上脏污满面，更看不出来面貌，但观其身形应是四旬左右，上脚上都套着铁所制的重镣。
穆清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男子身上倒不见伤口血污，只是人似乎懒懒倦倦，神不大济地斜斜靠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
听得响动，或许又是突然而至的光亮惊醒了他。
男子睁开半开半阖的眼，先是看到穆恒，而后才看到穆恒身后的穆清，男子的眸光倏地颤了颤，穆清没有躲避，紧紧地同他对视，也未有掩饰轻颤的身形和握紧的双拳。
穆清唇线抿得死紧，眼角微红。
男子很快移开了视线，快得仿若才的一怔一颤从未发生过：“姓穆的，又给爷爷送什么孝敬来了？”
男子懒洋洋地伸直了一条腿，似乎是让自个儿舒展些，口气很是随意放肆，然未将穆恒看在眼里一般，仿佛自个儿不是阶下囚倒是穆恒的上宾一般。
“怎么今儿个还带了人来，你的那些个黑乌鸦下呢？”男子半是讽刺半是漫不经心，“都死绝了么？”
黑乌鸦下？
便是穆清此刻心中正万分激荡难以自控，在听得男子对穆恒麾下黑甲军的形容后，也忍不住差点失笑。
男子的这一打岔，反倒让穆清的情绪松缓了几分下来。
穆清偏首看向穆恒。
大约是对男子的毒舌早有了免疫力，穆恒脸上并无动怒，置若罔闻地瞥了那男子一眼，转首看向穆清：“十六年前，此人伙同另一人来府中下毒落入我中，另一人逃走。而后他的同党也曾卷土重来意图相救，后来见救不得，顾忌人在我中，故而才收。”
“姓穆的你要脸不要脸？这样的丑事要是爷爷我藏都藏不及，还拿出来同人？”男子语声懒懒讽刺，偏着脑袋靠在壁上，乜视穆恒，“你怎不敢爷爷见你一回骂你一回你也不敢动爷爷一根指头，还得好吃好喝供着爷爷？爷爷如今可是你的护身符，若是爷爷有个三长两短，你栽到咱们安平寨身上的那些黑锅可没人替你背了？你若要是大沥皇帝，不，这狗皇帝跟你一窝……要是那些个大沥百姓知道你这堂堂的云州大将军比我们这些土匪还心狠辣，啧啧啧……你，你这大将军的椅子还坐不坐得稳？”
“你若想死谁也拦不住，可如今十六年了你也没死，可见也是不想死的。”穆恒冷冷看回男子，“连你这个副寨主都落在将军中了，你的那些个同党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你们有多少人够我杀的？我留着你只是不想麻烦，可不是怕了你们！你不死不也是怕他们再来送死么？既然大家有志一同，何必逞这些口舌之利？”
男子不话了。
乱蓬蓬的胡子挡住了容颜，也遮住了神情。
穆清控制着自个儿不朝男子那向看：“他……是安平寨副寨主？”
“渭国人氏，千毒门弃徒，江湖上别号玉面蜘蛛，擅驱虫之术，最喜毒蛛。当年他便是欲以毒蛛下毒为暗一所识破，不过除却毒术，修为不过泛泛。”穆恒言辞淡然，“安平寨后来当是以此人为首。”
穆清还没话，男子呵呵低笑起来：“副寨主？穆恒你也信？老子不怕实话同你，寨子里除了老子可还有不少副寨主，最多的时候，六十多号人里头能有三十个副寨主。老子这个副寨主便是你带兵围山头一晚上才被老大封的，想知道老子是怎么被封的么？”
穆恒似愣了一下，显然也是头回听这样的法。
男子扬起胡须蓬蓬的下巴，几分挑衅：“——老子不告诉你！”
“该回去了，我出来久了，娘那边会担心。”穆清开口。
穆恒收回视线，转身踏上了木梯。
穆清回头深深看了那男子一眼，昏黄幽暗的油灯朦胧中，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轮廓清晰入目，男子也定定望着他。
一瞬对视后，穆清转过首，眸中的痛楚伤怀已经掩去。
穆清跟着穆恒出去了。
脚步声从头顶渐渐远去，男子从怔愣中回神，眼中思绪翻腾，再听见脚步声过来才缓缓地闭上双目。
亲兵头领下来将油灯熄灭。
片刻后，木板盖下，又是一室清冷黑暗。
而另一头，穆清跟着穆恒进了院中的另一间屋子。
“你想威胁此人替你作证？”穆清看着穆恒。
穆恒冷然瞟他一眼：“你才不也用了这招么，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穆清没有心情同他打嘴仗，只垂下眼帘：“此人性子桀骜未必能为你所用，万一不肯配合，你待如何？”
“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不得话就成了。”穆恒冷声，“玉面蜘蛛的名号在江湖上知晓的人也不少，他从千毒门出来就进了安平寨，官府早有案底，并非我凭空捏造。”
穆清沉默了片刻：“这个先不，娘如今什么都不知，还用不着。你的打算我已知晓，才我们的——下一步呢？你成亲，怎么个成法？太后那边又如何应对？”
穆清抬眸看他。
穆恒没有话，抬在桌面缓慢写下两字：“——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