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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3.人最惧类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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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李吉甫和卫次公来到浴室殿后,皇帝便对他俩:

    你俩即刻草诏,明日若陆贽上书奏论,便罢黜他的门下侍郎平章事,出为太子宾客!

    李吉甫和卫次公不话。

    皇帝便又,不用害怕,中书侍郎杜黄裳,马上从淮南及他镇重新割出淮南西道来,让他出镇为淮西节度使。

    至于卫国公太子少师高岳,准备征他归朝,只留官衔俸禄,由韩洄替代他坐镇淮南。

    夺情贾耽,让他归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完后,整个场面异常安静。

    不久,卫次公徐徐举手,陛下恕臣无法奉笔墨,请可臣出院。

    皇帝便指着李吉甫:“弘宪你来写制,翰林士卫次公,即刻出院,为浙括州司马。”

    “谢圣主。”卫次公长拜顿首。

    很快卫次公便乘夜在士院里收拾好,还归还了皇帝赐予他的“长借马”,自己背着行李,带着把琴,步行到京师都亭驿,立即雇了匹驿马上路,向贬谪地头也不回地离去。

    翰林院除去不当直的韦执谊,就剩下李吉甫。

    李吉甫没有推阻,挥毫泼墨,提前写就了制。

    这个结果,让裴延龄非常得意,不久当他和李吉甫一同退出浴室殿时,裴便对李:“李士可谓识时务的俊杰。”

    廊下的蜜烛前,李吉甫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是副奉命而为的模样。

    “都士在安邑坊的宅第,自上往下看去,就如同个玉杯形状,相师提到过,这样的风水就是三代为相。”

    李吉甫心中暗笑。

    不过对“三代为相”的法,他并未提出反驳或者否认。

    他父亲李栖筠也算是宰相,便看自己和下一代了。

    此刻夜风骤然而来,烛火忽然横倒,发出呼呼的声响,李吉甫意味深长地望着裴延龄一眼,大概意思是这次博弈将是决战级别的:

    如果皇帝出面,也无法保护住裴士你,那此后整个天下的政局,恐怕得为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裴士,对于你自己而言,是生是死,不在于你手。

    可怜啊,裴士

    接着李吉甫即迈步向士院而去。

    留下裴延龄站在原地,他快意于皇帝今夜的态度,他认为自己应该,大约,理应,是稳了。

    但随即而涌来的,却是无边的落寞,裴士仰起头来,原秋雨后明亮的星空,被风和云给吞没了

    “高岳功高震主,已遭雄猜,陆贽则食古不化,怕是随即就要因愚直而被祸。去润州京口告诉李锜,不要害怕,局势已被我们稳住了。”殿中监李齐运的宅院中,这位和嗣道王李实,还有许许多多吃到镇海军金帛贿赂的权贵,提前聚在一起,是弹冠相庆,并且交头接耳,准备到时乘胜而进,把对手打得一蹶不振。

    少阳院的柿林馆中,太子李诵坐在床几上,畏惧缓缓升起在他的心中,他颤抖着探出双手,最后捂住自己的面庞,发出痛苦的低吟。

    朝堂的争斗已传入到他耳中。

    李诵心中有个算盘,他认为以父皇的秉性,陆贽惨败的概率大约是八成,而陆贽一旦败,高岳怕是要随继而后。

    他到时该如何办

    太子少师高岳,可是他最仰慕的,也是他最为倾心结交的同盟。

    这么多年,高岳明里暗里,始终站在他这边。

    也许马上,要明哲保身?

    当王叔和王伾在少阳使王忠言的引导下,匆匆来到馆舍门前时,广陵郡王李纯身后跟着黄门吐突承璀,恰好站在二王前。

    “二位先生,将以何言进于储皇?”李纯直接开口询问。

    王伾犹豫不言。

    可王叔却慨然应答,“我当进言储皇,依正道而行。裴延龄蠹乱度支,而李锜则祸害江,如来日陆门郎因逆龙鳞得祸,储皇岂能不仗义直言!”

    听到这话,李纯看着目光炯炯的王叔,最后道,先生所言极是。

    待到二王进入柿林馆后,李纯背着手,于林苑中踱步,此刻吐突承璀带着疑惑张开了口。

    “孤晓得,不过王叔确实得对做得对,他虽然只是个翰林待诏,杂流出身,但真的是有大臣的高风亮节的。”

    “那”

    “你认为,人最害怕什么?”此刻,李纯忽然反问到。

    风声浩荡里,吐突承璀想了会儿,才回答:“鬼魅吗?”

    李纯笑起来,“人怎么会怕鬼魅呢,恰恰相反,强人最喜欢的就是驱各色鬼为己所用。这裴士不正是祖父的鬼魅,将来你也可以成为孤的鬼啊!”

    而后李纯正色对吐突承璀低声:

    “人最害怕的,是特别像自己的,另外一个人”

    吐突承璀听到这话,背脊一凉,但随即似乎明白了广陵郡王的深意。

    第二天晨,卫次公骑在匹劣马上,背着素琴,过了赤红色狭长的灞桥,他回头望去,整座长安城笼罩在片惨淡的秋阴当中,模糊不清。

    门下侍郎陆贽、判户部司苏弁、判盐铁张滂,御史中丞穆赞,还有太府寺少卿、司农卿、京兆尹等一众官员,齐聚在延英殿阁门前。

    不一会,阁门大开,陆贽便与众人登入殿堂里,而后立在侧。

    裴延龄拱手,独自立在西侧。

    皇帝脸色冷峻,坐在正中央。

    翰林士李吉甫,侍立在旁侧。

    “裴士,对先前太府寺对你的抗表,你有何申辩的地?”皇帝先如此发问。

    裴延龄看着陆贽,知道对为此日准备十分充分,怕是要对自己进行暴风骤雨般的弹劾。

    不过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已彻底无耻。

    与其玩字游戏,不妨直接挑明对决。

    “陛下,太府里的钱帛财物,不要簿遗脱漏下的,就算是每月记录在案的,难道它们的所有权,就不是陛下您的吗?这个天下,这个天下所有的产出,不管是田里的,还是树上的,不管是山泽里的,还是江海中的,不管是织机上的,还是斧斤上的,不管是白昼的,还是黑夜的,莫不是属于陛下的!这度支左右藏、太府寺司农寺、大盈琼林里,一粒米,一缕线,一枚钱,也是陛下的,臣不过是用了些手段,将其物归原主而已,臣不认为有任何错误!”

    “财用之,岂是如你所?”裴延龄的狂妄之语,连苏弁和张滂都听不下去了。

    “我不管什么财用不的。”裴延龄忽然暴跳起来,然后声嘶力竭,嗓音回荡在屋脊瓦当上,“我只管给陛下进奉钱财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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