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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西宁的秋风已经夹杂着寒气，吹在脸上，已经颇有一丝阴寒，大街上的行人早已褪下单薄的夏装，换上一层夹衣。</p>
北门大街，穆氏商行正对着街面的一间铺子前，忽地飘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味来浓烈，被寒风吹送得来远，终于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p>
驻足的行人议论纷纷，这种奇特香味，他们从未见闻过，难道穆氏商行内出现一种新的物事？</p>
“这是什么香油？怎的如此异香扑鼻？”</p>
“不像是香油，倒像是某种花的香味！”</p>
“穆氏商行又出油了吗？”</p>
……</p>
行人聚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时议论纷纷，汉人的“围观”，可是有着源远的传统，今日的西宁北大街就可见一斑。</p>
时间不长，从穆氏商行内走出两名年轻人，每人手中拿着一个不足五寸的白色瓶子，满目含笑着朝众人走过来。</p>
人群自动分成两半，将中间的道路让出来，待年轻人进入核心，旋及又将他们包裹起来，</p>
“他们手中拿的什么？”</p>
“瓶子虽然，却是透明的，这是什么材质的？”</p>
“别急别急，一会就回有结果！”</p>
……</p>
两名年轻人先是向四周扫视一番，然后缓缓打开瓶盖，向众人一挥手，顿时又是一股异香直冲鼻孔，“诸位百姓，我们并不是穆氏商行的人，其实，我们乃是西宁卫的人，只是借用穆氏商行的宝地……瓶中所壮的，乃是香水……”</p>
“香水？”</p>
“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怎的如此奇香？”</p>
“是焚香入水吗？有啥用处？”</p>
这两名年轻人，其中为首的便是李自成的亲兵总旗官何米，他受李自成委托，前来西宁的市坊推销香水，因为穆青山与李自成交情非浅，便借用了穆氏商行的店铺。</p>
何米唤过站在前排的一名妇人，招手让她近前，心地向他的掌心倾倒了两滴液体，让她在掌心揉开，然后涂抹在脸蛋上，“这位大嫂，你的俏脸，保准能香艳到午时，你家男人要是闻了……”</p>
妇人明知道何米在调笑，脸上一红，却没有生气，低着脑袋羞羞地道：“真的假的？能保存那么久吗？”</p>
“当然喽，这可是最为名贵的香水！”何米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光是这瓶子，巧、透明，你见过吗？可是值大把的银子……”</p>
妇人不再羞羞答答，却是将目光贪婪地投在何米手中的瓶子上，何米一龇牙，大人了，这种香水，可是挺贵的，“这位大嫂，这瓶香水可是要值数十两银子，在下实在不敢做主送人！”</p>
“啊？”妇人顿时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只得用左手盖住，眼神却是在何米的脸上打转，见何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便将双手凑到鼻前一嗅，虽然恋恋不舍，终于还是一跺脚，钻入人群中。</p>
何米放开嗓门，“各位，各位，这是极为名贵的香水，只需一滴，就能保证脸上手上香艳半日，所以又叫‘半日香，一旦销售的时候，每瓶至少要数十两、上百两……”</p>
“半日香？真有这么奇特？”人群中有人大声责问道。</p>
“为了让你们相信，自今日开始，连续三日，只要到此的大姐大嫂门，都可得到一滴免费的香水，大家只要排好队，排好队……”对于男子，何米直接无视，大人了，男子并不是主要的潜在客户。</p>
人群一阵骚动，但何米将玻璃瓶紧紧握在手中，并不分发，没奈何，一个个女人只得乖乖去排队，而男子因为没有领受的权利，依旧乱哄哄的，甚至抗议何米的性别歧视。</p>
何米哪有心思去关心男子们，他从打头的女人开始，不分年龄，每个人的手上都会滴上一两滴，直到他们在手心中揉开了，然后均匀地吐沫的脸蛋上。</p>
女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交相辉映，整个北门大街都充斥着香水味，几乎成了香水制造车间，引来更多的行人驻足，致使北门大街罕见地出现了交通堵塞。</p>
“这位官爷，这种香水出售吗？多少银子一瓶？”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好不容易挤到何米身前，脸上一时汗津津的，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俏脸上，身后跟着两名俏丽的丫头，显然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女眷。</p>
“对不起，这位夫人，最近三日，只送不卖，也许以后可以出售，不过价格可是不便宜，”何米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一瓶，至少要数十两银子，也许要百两银子也不定。”</p>
“这么贵？”那妇人呆了一呆，目光一顿，眼神空洞起来，过了好久，她一咬牙，“请问这位官爷，那在何地可以买到？”</p>
“这位夫人，暂时的确买不到，只能等，要是以后有出售，穆氏商行定会传出讯息！”没有李自成的命令，何米哪敢私自出售？即便那妇人看上去是如此的渴望，他也爱莫能助。</p>
那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带着侍女们缓缓离开了，来围观的男人，还想着给自己的婆姨买一瓶带回去，闻言都是歇菜了，别人家现在不卖，就是买了，这样的价格，也是吓死人。</p>
女人们还想得到香水，哪怕是一滴，但何米铁面无私，凡是派发过的，再不肯施舍一点，那是浪费，若是想要，明日早早前来排队。</p>
人群失望之余，渐渐散去。</p>
而几乎在同时，门大街的闹市口，任二喜也在做着同样的派发活动。</p>
第二日已时，李自成正在堂授课，亲兵来报：“大人，金主求见！”</p>
金一心？你终于出来了！李自成心中暗喜，却没有立即离开堂，只是让亲兵暂时将他带入书房奉茶，自己将第一节语课授完，才离开女校，来到中衙的书房。</p>
“草民金一心，叩见大人！”金一心正在书房喝茶，见到李自成，慌忙拜伏在地。</p>
“哈哈，金主是稀客呀！”李自成哈哈一笑，一面让金一心起身落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p>
“多谢大人！草民叨扰大人了！”金一心半个屁股落在座椅上，难以平衡，身子弓得跟大虾似的。</p>
李自成很满意金一心谦恭的态度，眼角余光一瞟，见金一心身子不稳，也不点破，笑道：“金主乃是西宁商界的魁首，如今怎有空来官衙坐坐？”</p>
“大人，”金一心离座，与半个屁股落座相比，站立倒更爽利些，“草民早就想着拜访大人，奈何俗务缠身，加上没有见面礼……昨日草民得到一幅江南唐寅的真迹，特送来与大人品鉴！”一面从怀中抽出一副画卷，递了过来。</p>
李自成接过画卷，笑道：“唐寅？可是民间传中点秋香的那个？”</p>
“正是这个唐寅！”金一心原还担心李自成不识货，闻言大笑，面上一松，“唐寅位居吴中四大才子之首，为人……有些放荡不羁，但书画却是好的，江南之人无不以得到唐寅的真迹为荣！”</p>
李自成含笑不语，展开画卷一看，原来是一副风景画：一幢低矮的茅屋，掩映在一片桃花林中，只露出三个屋角，一名峨冠博带的仕子醉卧在桃花中，仕子的脸面看不清，只能看到青灰色的长衫和头巾上飘带。</p>
画卷的右上角，提着四列草书：</p>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p>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p>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p>
酒醉酒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p>
“画与诗都有一股禅意，应该是科举受阻之后的画作，”李自成指着画中之人，道：“峨冠博带，应该对仕途尚有留恋和渴望，应该是早期制作，那时唐寅尚未完沉沦……”</p>
忽地想到最为脍炙人口的那两句，难道这首诗不是一时所作？便道：“金主，因何画卷上没有‘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两句？”</p>
“这……”金一心大惊，原以为李自成不过是一草莽，未曾想李自成竟然对一位江南的落魄才子唐寅竟然有如此的研究，这李自成……仅从画中的片段，便能偷窥出唐寅的心态，难道李自成也是仕林中人？</p>
即便仕林众人，也没有兴趣研究唐寅！</p>
金一心面不改色，心中却是直冒冷汗。不过，他见过李自成的字，歪歪扭扭像是七岁孩童的笔，真要浸染数十年的墨水，怎会写出如此差劲的字？字乃是读书人的脸面，大明仕林哪个读书人，不是从字开始，写得字正有形？这个李自成，真像唐寅的诗中所的，让人“看不穿”！</p>
“此画送与大人，草民乃是弄绰成巧了，”金一心长身一揖，“草民原以为……”</p>
“原以为大人是泥腿子，哈哈……”李自成大笑，“其实也差不多，只是唐寅的经历太过坎坷，才名又大，世人多有惋惜，所以坊间的传闻就多些，唐寅是否真的点过秋香，恐怕谁也不准，世人不过以此来寄托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p>
“大人，草民不敢……”</p>
李自成一挥手，打断了金一心的道歉，随后将画卷收起来，“唐寅的真迹，除了仕女图，多被他拿来换酒，现已被收藏，坊间流传的并不广泛，能传到西宁，就更难得了，我若是不收，难免却了金主的厚意，若是收了，这么大的人情，却是不好还……”</p>
“大人，这是草民的一番心意，只要大人看得上，实在不必介怀！”金一心偷偷打量着李自成，见他的脸上既无愠怒，亦无贪婪，一时竟猜不透他的意。</p>
李自成笑道：“金主突然来到官衙，不只是让大人鉴赏一幅唐寅的真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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