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这么多年的情绪都没什么起伏，唯独此刻他分外清楚的感觉到了眷恋不舍。
这狐狸虽然不是宝儿的模样，不是她的声音却有她的影，有她的形。
凌云渡走了一遭，来回竟然已是百年也不知道宝儿如今是何境遇，自然心里有些牵挂。
无形之中和红狐在这冰原上度过了那么些年也算是熟悉了许多。
这会儿是到了时候也不为过。
这水池之中似乎真的挺暖和，只不过池底的朱砂太密太细，感觉跟砂纸一样不太好落脚。
叶孤摸了摸红狐化作的姑娘，目光之中不乏深情。
那姑娘也是在这无垠冰原待了不知道多久，对于他那些花言巧语，自然没什么抵抗力。
只不过他真的凑近的时候，这姑娘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络腮胡，玩笑道。
“不许靠近我，你这胡子蹭得脸生疼。”
“那我就稍微打理打理。”
“平日里劝你，你不见打理？”
“今日算是特殊，应该打理打理。”
叶孤这么了一句，她一时还心里一跳，转过脸不敢细看他一眼。
简单的挽起头发，稍微理了理，扎了一个道发髻也就算了。
至于脸上的络腮胡，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直接引动气劲照着脸上蹭了蹭。
那气劲引动之间，只见着胡须一撮一撮的往下掉却并没有伤及下巴，真是比什么剃须刀干净多了。
这一番打理下来，他自认还算是俊朗潇洒，没想到红狐化作的姑娘竟然看得不看他一眼，仍旧是歪着脑袋看着他身后。
他一时也回头看了看，好奇道。
“怎么了？”
目光所及，那虚腾在半空的玉泪吸收着水池朱砂之中的灵气，不知不觉连缀着无数的赤红气劲，丝丝缕缕隐隐有些不凡的声势。
红狐化作的姑娘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舒服的道。
“你的那玉坠子就那么放着，不会出什么事吧？”
“气劲引纳而已，还能出什么事。或许是因为彼此有些感应罢了，她是我的夫人，乃是玉石生灵，只不过后来因故修为散尽，化作了原形。”
“玉石生灵？那不是玉石了？”
“算是吧。”
他简单的了一句，伸手往红狐脸上探了过去，没想到这姑娘也是气性，反手一巴掌就扇开了他的手，皱眉道。
“你还真是有脸了！明明她和你是一对儿，现在你还想做这种事？！”
“……”
“在那茫茫雪原之中走过了那么多日子，如今见着有转机了，你还想着这点儿事？真是出息了！”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虽是玩笑不绝，不过她也没听过叶孤主动起那玉泪的事，一时也没有太在意。
如今突然听着他起，一时还让这姑娘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只当做是他有意欺瞒。
她冷着脸就要起身离开，他来有心相让但是见着她这面若含霜的样子，心知她这要是走了，只怕就不会回来了。
当初他在冰原上吸纳气劲生生耗了七八年，她都没过一句不愿，如今突然闹嚷嚷的要走，其中的心绪他自然清楚了然。
当下她刚一起身还没等走两步，叶孤屈膝一顶，直接锁住了她的步子，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真要走？”
“松手！”
“这件事我无意隐瞒你，你也知道我不会隐瞒。”
“你松不松手？！我咬你一口，信不信？”
话间，红狐冷着脸看着叶孤，只不过话语之间的语气倒是不自觉的软和了几分。
叶孤向来都是那副大胡子加乱蓬蓬的头发，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跟个野人似的，如今稍微打理一下却像个书院儒生一般，莫名的让她感觉气势一弱。
原他就打定主意要吃下这只狐狸，如今听着她话语之间的气势一弱，他目光微微一冷，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道。
“到底，我又何必跟你道什么歉？你我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这狐狸耍性格了？”
“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他“嘿嘿”干笑两声，来还闹得很凶的红狐这会儿却是心里一慌。
叶孤借势一扫腿，直接将她放倒，两人齐齐“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差点儿没一头撞到水池下面的砂石上。
这水池边来就不太深，约摸只有个一米多深，不过里面的水很澄澈。
红狐身上的红裙随着池水微微飘荡，就像是一团在水中跳跃的火焰一般，那火焰之中的人儿如此动人，恍若水中仙子一般。
叶孤探手想要抓住她，偏偏那姑娘不愿，两人在水中几番追逐好似两条嬉戏的鱼。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是累了，气喘吁吁的探出水面，还没等多喘两口气，叶孤也从她身后钻出来，幽幽的道。
“还跑吗？”
“我就跑！我虽是打不过你，不过也不会如了你的意！”
“既然知道打不过我，那你觉得你还能怎么跑？我把你绑回去，让你给我生儿育女，可不会管你情不情愿的。”
“无耻！”
“世人皆有所好，求这长生天道，凌驾于众生之上，不就是为了这肆意潇洒吗？”
“……”
红狐被他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的，偏偏还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这世间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天，打不过就打不过，自然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今日也就是她和叶孤在一起，若是落在了寻常的修士手中，不是被炼丹制药，就是早已被收拾了。
也就是叶孤看她和宝儿同为狐妖，这才对她多了几分深情。
其实换做是别的妖，遇上了他刚失去王培的那几天，估计也是手起刀落没什么的。
这世间就不算美好，只不过遇到了合适的人，所以才算是有了好风景。
红狐气呼呼的还不知道如何应声，叶孤却轻笑着抱着她，玩笑道。
“往昔这么多年，你这狐妖倒是我叶某明摆着要抢回去的姑娘，以后开了你这餐，我便在这世间横行霸道，做那最凶最恶的恶人。”
“呸~”
他虽是有些事，其实红狐在这北域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会没点儿手段？
真要是逼急了，她真是要走，只怕叶孤还拦不住。
只不过他脸上的络腮胡剃得极是时候，这姑娘来只是发发脾气，一回头见着他这儒雅俊朗的模样和先前那荒莽模样大相径庭，无形之中倒是倾心几分。
这会儿是还在置气却没有先前闹得那么厉害了。
叶孤环抱着她，径直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玩笑一句道。
“狐狸，你怎么这么好骗？我可是这世间第一等的恶人，这都没吓走你？”
“哼~牙都没长齐还敢自称恶人？”
话间，她看着远处莹莹发光的玉泪，问了一句道。
“她是怎么回事？”
“她叫王培，是我的夫人。我们某一天遇到了歹人，那人要她身上的一件宝贝，但是那西与她命脉相连，一旦取出来就会修为散尽化为玉石相。”
“那不就是死了吗？”
“没死，她还在。”
叶孤这话得简单平淡，但是其中暗含的情绪，只怕她回一句就会让他爆发。
心念之间，她暗自挑了挑眉头来还想多问两句，突然低下头看了看水面下的那只手，皱眉道。
“你真是想找死？”
“我想找老婆和我生孩子。”
“滚！一个大男人能不能要点儿脸？”
红狐化作的姑娘听这个话，一时还有些耳朵发烫，叶孤却很是没皮没脸的笑了笑也没有应声。
他昔日就是个厚脸皮，问到了她身上的狐狸味儿更是不能自己。
这苍茫浩渺的北域，偶尔见着个活物就不得了，更是难得遇见一个可以话的人。
红狐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思，千百年来头一遭还是个挺会话的人，她没地挑更是感念他将自己脸上的红斑去了，所以才没有和他闹起来。
相遇相知始终还是得讨一个眼缘，更别她来就是狐妖一类，生就是爱美的，原因为有那红斑，她还好些日子没变过了人形了。
如今倒是少了几分隔阂。
心念之间，她也没管身后的叶孤怎么腻味，迷迷糊糊的躺在他怀里，轻声道。
“到了这里，你还打算走吗？”
“……得看看培培的情况。”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来下意识的想要和他闹两句，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初见他时，他那颓唐难驯的样子。
那满脸的络腮胡和乱糟糟的头发，隐约能够想到他经历过些什么。
所谓狐妖性最通人心，她自然也不落下成。
“到底还是妖好，寻常的姑娘若是知道这有个四妾三妻的，一般还得闹一阵儿。像我家的狐狸很乖很听话。”
“……”
红狐闻言径直翻了个白眼却也知道他只是口无遮拦，这玩笑之间两人泡在水池之中，远远的玉泪不断引动着气劲好像是隐隐有些逐渐扩散开来的气势。
不过叶孤也没有开口，她自然也不好多些什么。
闲暇之间，叶孤是要动手，其实也只是闻闻味儿，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红狐也知道他的心思，悠悠然然的躺在他怀里，随口问道。
“你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规章束缚，弱肉强食也没个礼法，会不会真有那么一个人生杀无端，然无人可阻拦的？”
“我就是啊。”
“我跟你正经的。”
“你以为我为何会成为这鬼族之人？这双手沾染了太多的血色，造就了太多的杀业……”
他得简单平淡就好像是昨天下了雨一样，甚至于红狐一时都没想象到他到底做过什么。
毕竟此刻这个随口开着玩笑的男人，怎么都不像是会在茂密丛林之中面无表情肆意杀伐的冷血杀手。
或许是因为少年时初开阴阳眼，所以他对生死都看得很淡，所以才能这么平淡不惊。
“听修道至极会渡劫成仙，不过想来我这杀业深重的人成不了天上仙，应该会成阴间的魔。”
“这世上真有神仙？”
“听以前有，他们生活在昆仑之巅，云霄之上。后来因为末法浩劫，灵气枯竭，所以就没了。”
“没了？是死了还是怎么？”
“应该是死了吧。”
“仙人也会死？”
“我都会死，仙人怎么能不死？”
叶孤笑了笑，随手扯了扯她的红裙，刚才隔着这红裙摸了两下发现好像是连在一起的似的，压根儿扯不开。
红狐在身前提溜着裙子领口，这会儿也暗自和他较着劲儿，没好气的道。
“你算是哪根儿葱还能和神仙比事？”
“叶某比那天上仙人可厉害多了，叶某乃是……我怎么一直扯不掉，你这拉着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我就拉着怎么了？”
“我们这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讲究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滚~”
两人这逗趣之间，远处王培化作的玉泪不断的引纳着这水池朱砂之中的灵气，不知不觉原还不过一个灯笼大，现在却已经成了一个三尺大的巨大光球。
远远的从天上看去，随着这光球的引动，这周围的水池之中的一缕缕赤色气劲也随之引动。
甚至于叶孤和红狐所在的水池里的朱砂已经淡去了三分。
过了没一会儿，红狐终于也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儿，随手摸了摸四周的池水，疑惑道。
“你有没有感觉水有点儿凉了？”
“还行。”
叶孤随口搪塞一句，话语之间又怎么会没感觉到四周气劲的变化？
红狐体内当初有一团赤色气劲与他的黑色梵融入为黑赤二色的光球，已经被他在灵台识府之中吸纳干净，融入了灵台天地之中。
使得他就是敏锐的感知，如今更加强悍，甚至于一开始就知道了玉泪在吸收这水池朱砂之中的灵气。
不过这一路走来，以前他还会亲自去寻找灵脉让她吸取，如今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即便是不知道吸收了这些灵气到底会有什么效果，只要是这玉泪有动静，他就觉得心里踏实。
这地来就是红狐的出生地，他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正好见着她疑惑的目光。
一时之间还挺担心这姑娘会不会闹两句，索性伸手抱着往水里探，轻声道。
“老婆走，我们到水里玩会儿。”
“……你别拽我，我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不拽，我抱着你。”
一见着她皱眉，叶孤怎么敢让这姑娘多看，毕竟这周遭的朱砂估计都得被玉泪吸收干净了，到时候这红番园估计也留不住。
这地好歹是这狐狸的窝，要是真的给她毁了，不定她还真得叫唤两句。
心念之间，他不由分拽着她就往水池深处游去。
水稍微深了些，两人游起来也顺畅了不少。
或许人真是鱼变的，两人一到了深水，彼此闹起来更是自在。
红狐身上还穿着那袭大红长裙，叶孤和她在水底携手同游，阳光照进到水下随着水波涣散开来，却也还算亮堂。
水中相望的两人少了言语，耳边也少了许多喧闹，眼里却看得更加真切。
在一起这么多年月，两人还从来没这么彼此对视过，也少有见到过彼此真正的容貌。
叶孤脸上常年不去的络腮胡，她脸上有无名气劲蓄积的红斑，两人都不上貌。
如今这水底相望的两人倒是难得的第一次相见。
所谓一见便是钟情，讲究的是眼缘，偏偏这两人还真不上眼缘，最开始还真是谈心而起。
真要起来，其实还挺高尚。
水中的两人对望了良久，红狐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心中莫名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眼前人的面容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长得很俊，眉目之间也很有神，身板儿也结实，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北域苍茫，其实她向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最开始和他在一起还不太习惯。
不过叶孤这人少年时就不遭人待见，后来混得早，卖过油条，贴过手机膜，有一阵子还开过水果摊儿，后来跟着老王打零工。
所见所闻，三教九流自然就会话了。
别是她这只狐狸，便是昔日一品居的那只大狐狸都能让他逗得笑起来合不拢嘴，更何谈她了。
玩笑之余，两人这会儿还在酝酿情绪，没想到这水池突然微微一颤，惊得红狐下意识的就要探出去查看动静。
这时，叶孤却伸手抱住她就亲了一下，一时也让她没心思多想。
而在远处的水池边上，王培化作的玉泪周围已经聚起了密密麻麻的无数灵气，一时就如同纺纱一般连缀抽取着这附近所有水池朱砂之中的灵气。
灵气引动之下，水池之中的朱砂接连褪色化作冰晶随即又“噼啪”一声碎裂开来，转瞬就融化在池水之中。
这昔日的红番园却是在这不到半个时候就已经被消磨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