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烦给我来一杯黑咖啡。”我鼓起勇气,点了一杯我从来没点过的黑咖啡。
“我要一样的。”尤利西斯接着说。
“你不一定要跟我选一样的选项啊。”我努力挤出笑容,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
“但我本身就喝惯了黑咖啡啊,倒是为什么妳觉得我会这么想?”尤里西斯这样一问,反而使我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我也喜欢喝这个。”我企图用谎言蒙混过关,然后立刻转移话题。
“话说,你觉得今次的国考会不会很难?”
“我的成绩一向都保持在中游位置,只要我擅长的科目考得好我就满意了。”他淡然地说。
“是啊……那你擅长什么科目?”我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我打算进一步了解他的实力。
“英文,因为我母亲是美国人,而我直到一年前也是跟她一起住在西雅图。”他拨了拨自己的红头发。
“难怪你一点也不像RB人。”我无意中抛下了这句话。
“我是什么阶级、种族,是妳应该关心的事吗?”他反问道。
“因为我是你的直属前辈,我的分数比你高出一大截。”我理直气壮地说。
“好了,快趁热喝了你们的咖啡吧,它们都快凉掉了。”林前辈急忙打圆场,但我们都没有理会。
“前辈、分数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
我就不明白为何这种陋习到了2019年还未在地球上消失。”他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一场骂战一触即发。
“你……!”我怒不可遏,第一天就遇上胆敢以下犯上的后辈,真是倒霉极了。
“你们都跟我适可而止!”林前辈放下喝到一半的拿铁,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大家成长的环境不同,但你们得尊重对方,别强加自己的想法于别人身上。”
“另外,我也很讨厌别人用身分地位论断、压迫他人。”他瞄了我一眼,使我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真是的……”我跟尤利西斯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同时把嘴靠到咖啡杯上。
刚喝下第一口,浓郁的苦涩味就使我差点没流泪。
我随即伏在桌上,以防被任何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喝一杯苦一点的饮料不会使妳看上去更成熟啊,‘前辈’。”林前辈忍俊不禁,然后把一包砂糖塞到我的手上。
“妳是小孩子吗?”尤利西斯挖苦道,看来他还是很在意刚才的事情。
“真不想被小孩子这样说呢。”我反唇相讥,然后悄悄把砂糖倒进黑咖啡里。
晚上回到宿舍后,刚才吵架的片段就不断在我的思绪中涌现。
疲惫的身躯躺在天蓝色的双人床上,双手搂着黑色的绵羊布偶。
该死,第一天就把与后辈之间的关系给搞砸了。
妳还真是个天才呢,水村蓝里。
“另外,我也很讨厌别人用身分地位论断、压迫他人。”这句话在脑海引起的回响,使我有愧于房间门匙上“00016”的编号——准确来说是全级排名,使我有愧于林前辈,更使我有愧于我的尊严……想到这里,泪水就在枕头上留下了新的痕迹,就像无数过去留下的痕迹一样。
再大的房间,也放不下我对自己的厌恶。
泪水就像决堤一样不断涌出,直到睡意把我带入梦乡为止。
在梦中,我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牵着父母的手,一起走到学校门前。
“对不起,蓝里。
我们得说再见了。”父亲说罢,就跟母亲一起把手放开。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因为妳得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念完书才能回到家长身边。”母亲说。
“那么……我要念多久?”
“越迟回来越好。
现在妳也许不明白,但我们希望妳能尽力完成学业。”说到这里,父亲变得愁容满面。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会想你们的……”我开始眼泛泪光并呜咽著。
“之后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大约一个月一次吧。”母亲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蓝里是个乖孩子,会把书给念完的。
对吧?”
“是的……”我深鞠一躬,然后缓步走进了学校。
在他们那因泪水而变得朦胧的背影渐渐远去后,我才舍得用袖子擦干眼泪。
此刻我只希望,再打开眼睛就能再次看到父母。
就在打开眼睛后,我仍然躺在床上,不过衣袖却沾满了泪水。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但对于当年的我而言,这一切却是残酷的现实。
“又是作这个梦……”我低喃著。
是的,又是作这个梦。
至少在这十年间,我想这一段记忆已经重复在梦中出现了不下一百次了。
但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收到来至学校的通知:“今天是开学日,请全体同学于上午九时到礼堂集合,届时大埠市全体学生的分数将会获得更新。”
在国考完结后才正式开始新学年,是这个国家的一大特色;而这使我不得不把恶梦抛诸脑后,尽快换上簇新的校服并赶往学校。
毕竟排名的升跌,是每位学生乃至于每位国民最关心的事情。
究竟在礼堂里等待着我的将会是荣誉,还是风暴呢?
开学典礼一如既往地简短,只是校长致词和歌唱国歌后就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时间都被用于公布市内全体学生的分数和决定他们往后的地位。
而在礼堂的大型电子壁报版上,显示著直教我难以置信的事实。
在今次的国考中,我的成绩竟然上升到全级第五位;而这意味着我从今天开始将能住在更大的房间、学校每月将会给我更多的金钱、我排队的时间将会缩短、我将会有更大的权力……只是想到这里,就已使我乐不可支。
再加上看着被淘汰的学生垂头丧气离开礼堂的样子,更使我心底里开始出现一种认为自己的地位高不可攀的骄傲。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得我以为自己的邪念为我招来了现世报。
看到拍我肩膀的人是尤利西斯时,我才总算松一口气。
“林前辈刚吩附我们十一时要准时到学校食堂集合。”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这么突然?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