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凉如冰，呼呼的北风如刀，糊着双层的窗纸的窗户上倒映着一个人影，随着烛光的摇曳一会拉长一会变短，忽胖忽瘦微微显点变形。
陆珏就那样坐在桌边，从见到周昭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不再安宁了，他不是没有憧憬过周若水也会有这样的幸运，可终究还是成了泡影！
到最后就这样散了，回到客房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没动过地方，也想了很多，有与周若水的过往，有自己错过的那三年，当然也有被人追的无处可逃的狼狈日子。
想来想去想的太多了，到最后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灯捻烧的过长弯下来将蜡烛的一侧化出一道长长的烛泪痕都没有理会，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心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若不是抚在戴在手腕上的珠串的手还在动，会让人认为他已经被定了身。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看到周昭的那一瞬燃起的希望，又在随后消失殆尽，心痛吗？痛，是真的痛，可是习惯了，渐渐地也就无所谓了。
有谁会习惯疼痛，只不过是经历的多了麻木而已，对你最重要的那个人没了，那么一切是真的就无所谓了。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落在桌面上，在这个寂静的房间还能听到响声，紧接着溅起了一朵水花。
陆珏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他早已经没有眼泪了，心也已经不再疼了，还在又一次希望破灭的时候心疼到无以复加。
水儿啊！你看吧，你的夫君是多么的没有出息，经历了这么多还是硬不起心肠！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看上了我，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住了你。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化成这几个字，再等等，希望你还愿意再等等我，让他们付出该付的代价，我便去陪你，再也不分开了。
可是黄泉那么冷，你还愿意等着我吗？
一滴泪又悄无声息的落下，那便是他最无声的反问，陆珏黄泉路远，你又凭什么让她等着你。
要说现在支撑着陆珏的，恐怕就只剩下仇恨了。
也染红了眼眶，让他抚在手串上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眼中的戾气越来越浓，“我陆珏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一幕正好被在外面敲了许久门，不见人回应，担心他状况而推门进来的周昭看到了、听到，就好像心上被人割了一刀，疼的血淋淋的。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是他再次见到陆珏所能想到的，这几个字在他的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他没想到陆珏的身体已经差到那种程度，坐在那里说着说着话就歪着身子睡了，刚刚把他放到床上，人又触电般的醒了。
醒过来后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茫、无助的状态，就好像被大人抛弃的小孩一般，那样的眼神周昭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更不能想象会出现在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的眼中。
这样美好的一双眼里该是幸福和自信，不应该是这样的，更不该有那么重的戾气！
紧接着
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从跟在身后的鲁寅手中，拿过摆着三大碗的药碗的托盘，向他摆了摆手，等他离开便转身走了过去。
把托盘推到陆珏面前，坐下来问：“刚刚自己什么样子，不知道吗？不在床上休息，坐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句话才让陆珏回过了神，看向他的同时眼中的戾气尽收，扬起一个在他认为还算标准的笑容，说：“老是躺着腿就更不能动了，也不舒服，便想活动活动，我不想自己成为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废物！”不想还没给水儿报仇，自己就已经成了废物！
这样的气氛周昭难免也受感染，情绪也瞬间低落了，目光最后落在陆珏的腿上，声音有些沙哑的问：“腿怎么弄的？”
“先前你们去郾城打仗，为求圣旨，我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下午，才算求来了圣旨。虽然治的及时还是落了下伤患。”既然已经开始说了，陆珏也就没有打算隐瞒，更何况好不容易与亲人相认，让他觉得隐瞒他们一点事，就是天大的错误。“后来在逃亡的时候，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我从行驶的马车上跳下来，右腿撞在了石头上受了伤，所以，算是伤上加伤吧！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受一些，到了冬天只能依靠手杖走路了。”
说完他还轻笑一声，分别端起那三碗药依次喝了下去。就好像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而是别人的事。
倒是把听的心惊胆战的周昭气了个够呛，他咬着牙忍了好久，才算把火气压了下去，只不过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气愤：“长本事了，就这么不想活着吗？你身边那么多死士，还是大兄，难道就护不住一个你吗？飞奔的马车你说跳就跳，你不要命了你！”
“虽然腿受伤了，但是我这不是好好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却是挺傻的，还白白搭了白九一条命。想想都不值得！”陆珏低下头，却不像认错的笑了笑，“当时那种情况，水儿和孩子没了，整个周家成了一片废墟，陆家我也回不去了。我所有的希望都没了，觉得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是煎熬！”
“你！！你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听他这么说周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人在面对这么大的窘境的时候，谁也会心灰如死了无生趣吧！这般他更是心疼了，在他肩头拍了拍，“水儿不希望你这样。”
他说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宽慰陆珏，还是在为了让自己的心里舒服些说的话。
“兄长放心，我现在不会再做那般傻事。”陆珏盯着周昭的双眸认真的说：“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死了，我还要留着这条命为水儿复仇，他们做了什么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做完这一切，我才有脸面去见水儿。”
“可是！！”真的张开了嘴，周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也没有资格劝他放弃仇恨，可这样下去他自然不会有个好下场，他们是一家人，周昭自然不希望他不得善终，纠结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聪慧如他陆珏自然清楚周昭此刻的心思，扶着桌子微微前倾着身子，小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清楚该怎么做，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让自己平平安安，好好的活着！”刚要止口，陆珏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说：“你们也见到了我，我也知道你们平安无事。
所以，你们就回去吧！”
“你说什么？”好久周昭算是明白了陆珏讲的是什么意思，当即阴沉下脸来，质问：“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这么把我们这么打发走了！你怎么就这么……”
“兄长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好吗？”陆珏打断了周昭的话，安抚着他的情绪，十分耐心地解释：“在那些人的眼里，陆珏也好、周家也好已经不复存在了，一个长相与陆珏接近的乔木南还算是能将就的说过去。如果连你们也出现的话，他们事毕会起疑，好不容易得到安宁的周家，又会再陷入危险。就算我们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难道还不为他们想吗？”
“这些我自然是明白，大兄他们那么多熟脸明明白白的在那摆着，怎么就不能容下我们两个了！”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清楚陆珏在顾虑什么，周昭还是据以力争。
陆珏说：“你没看到，夜风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其他人身边都配着一张面具吗？”
“看到了怎么了？”周昭立刻意识到什么，眼睛都是亮的，“不如我和飞飞也戴上，那样不就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了。”说完还点了点头，好像自己的这个主意，是多么好的一个主意。
“郡主与你是皇亲国戚，朝廷之人与你们熟悉无比，就算做了乔装，也不无可能引起他人的注意。”陆珏说：“他们是死士本就善于隐藏，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你们不能与我一同进京。”
他所说的周昭不是不明白，也清楚他所说的如果发生，他们一众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好不容易找到了陆珏，他们怎么真的凭着这一两句话，就这样放弃了，他不甘心啊！
想来想去，他也着急，一扭头看到睡在床上的周彻，指着他说：“那小彻呢？那么危险一个小孩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
陆珏平静的说：“因为他是我乔木南的儿子，京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若是不带在身边，他才更加的危险！”
“可是……”周昭十分的焦急。
“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这件事没得商量！”陆珏的态度十分坚决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啊！”接连几次说话都被打断，周昭终于还是没忍住发飙了，腾得站起来，嗓门大了几分：“我们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吗？你不知道能看你好好的，我们有多安心吗？”
“兄长！你知道吗？周家现在就是我的命，若是周家再出了什么事，就真的是要了我的命！”见他如此执着，陆珏也急了，眼眶都是红的，扶着桌子，有些艰难的站起来。却因为右腿上的伤患，又因为起的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小珏！”本来还在生着气想理会陆珏的周昭，见他这般着急，站都站不稳了，心立刻软了，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咬着牙说：“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了！”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已经这样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谢谢兄长！”陆珏发自内心的一笑：“我会拜托江湖人紧紧的护着周家，你们在、家在、你们好好的、家好好的，我才能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