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佩吉疲倦地回到家，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他们穿着有风帽的斗篷，个子都很高。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一动不动，犹如守护皇宫的卫兵。
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出事了，甚至惊动了城市守卫。但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城市守卫，城市守卫查案时比这吵闹得多，而且也不会关着门。
明智的做法，她心想，就是假装自己只是路过。她已经被这两个人看到了，所以不能直接转身下楼，应该继续向楼上走。幸好她的家不在顶层。
当她经过自己家所在的楼层时，其中一个陌生人朝她伸出了手。他戴着做工良的皮手套，城市守卫没有这样的手套。
“夫人，请进吧。”陌生人话时口音很重，“特使大人一直在等你。”
艾玛困惑地看着他，“你什么？”
陌生人没有回答，他的同伴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夜星出现在门口。“快进来，艾玛。”他环顾四周，接着招了招手。
艾玛一脸茫然地走进家门，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年纪很大的男性灵。之所以他年纪很大，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明显的衰老迹象——脸上的皱纹，法间的白丝，以及有些驼背的体态。
“幸会，夜星夫人。”他的声音有种年迈者的沧桑感，听上去就像一口古井里的回声，“夜星先生刚刚还和我聊到你呢。”
“晚上好，这位先生……请务必原谅我的唐突，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家里坐着灵客人。”
她着向丈夫抛去询问的一瞥，然而夜星只是耸耸肩。
“妈妈！”莱芮突然跑出卧室，扑上来搂住了她。
“莱芮？你怎么回家了？”艾玛欣喜地。她俯身抱起女儿，紧紧贴在自己怀里。莱芮似乎刚刚洗过澡，现在闻起来有股香草的气味。“今天校放假了？”
“不，”夜星，“是我把她接回来的。”
艾玛困惑地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今晚就要离开这儿，三人一起走。”他回答，“有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表情很严肃，显然是认真的。夜星是个包容的丈夫，大多数时候都面带微笑，而且从不用强硬的语气和她话。所以当他露出严肃的表情时，艾玛知道自己最好相信他。
“咱们怎么离开？”
“特使大人已经安排好了。伊莎德·艾欣派来了一艘白壳帆船，就停在火印城的港口外面。城内大部分灵都已经聚集到了港区，正在等待帆船派来的船把他们接上去。”
“伊莎德·艾欣？”艾玛惊讶地，“灵的船怎么可能靠近火印城的港口？港务局不可能允许的。”
“港务局今晚很忙。”特使平静地解释道，“而且在这种天气里，白帆船在雾中几乎是隐形的。用你们的话，就是‘像幽灵一样。”
莱芮开始用的手指卷她的头发玩，艾玛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我明白了。”她缓缓道，“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特使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什么要求？”他问。
“我想带几个朋友一起走。”
“他们是人类吗？”
艾玛点点头。
“抱歉，这我不能允许。你之所以有资格上船，是因为你丈夫为你担保，而且你女儿也不可能离开母亲。”特使停顿了一下，“但我们不会救助其他人类。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吞食自己种下的恶果。”
“我可以向你保证，特使大人，我的朋友们从没伤害过灵，他们不是你想惩罚的罪人……”
“他们的无知和冷漠身就是罪过。”特使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咱们还是别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因为你不可能服我改变主意。顺便提醒你，船上的护卫们已经接到了明确的命令，除你之外，如果有其他人类出现在视野内，部格杀勿论。”
艾玛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闭上嘴。她必须为家人考虑，不能乱话。
特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伊莎德·艾欣会为你提供永久居住权，你可以放心地在那里生活。我代表女王陛下欢迎你的到来。”
夜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你一直，咱们能够生活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过。”艾玛感觉口中苦涩，“但我从没想过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你不想在灵的城市生活吗？”
“亲爱的，我可以和你们在任何地生活。”她露出微笑，“但我现在的做法，等于抛弃了自己的朋友。你知道希琳为咱们做过什么，咱们欠她的太多了。”
夜星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明了一切——愧疚和沮丧，以及一丝担忧。
他害怕艾玛要求他留下，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拒绝。
“哦，夜星。”她轻声，“我怎么可能提出那样的要求？你会留在这座充满敌意的城市，都是为了我。现在你终于得到了一个回家的机会，我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谢谢。”他含混地，“谢谢你，亲爱的。”
特使站起身，“船会在一时内离开。如果你们想和朋友道别，应该还有些时间。一时后，即使你们没有上船，船也会离开。我明白了吗？”
他们点点头，艾玛抱紧了怀里的女儿。
在出发之前，她的确要去道别。
————
踏上码头的木板时，艾丝特尔·夏月绊倒了凸起的木桩上。幸好梅丽薇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女孩摔倒在地。
“心点，孩子。”她蹲下来，帮女孩扶正了帽子，“咱们就快到了。”
“你要送她过去？”车夫的声音从身后的浓雾中传来，“特使大人特意交代过，让这孩子自己过去。”
“让特使见鬼去吧。”梅丽薇儿冷冷地，“码头上这么大的雾，这孩子又这么，她自己怎么走得过去？我必须把她送到船上才行。”
“好吧，随你的便。”
梅丽薇儿看着灵女孩母鹿般的眼眸，“你害怕吗？”
艾丝特尔点点头，没有开口。梅丽薇儿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她们之间早就形成了某种默契，即使灵女孩很少话，她们也能理解彼此的心意。
看看她，多可怜的孩子啊。梅丽薇儿心想。先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又被政客们当成谈判的筹码。没人关心她，除了我……
“梅丽薇儿姐姐，”艾丝特尔突然，“谢谢你照顾我。”
“你永远不用向我道谢。”梅丽薇儿轻轻搂住了灵女孩。
她自己的妹妹就是在这个年纪夭折的，梅丽薇儿原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某些西，但她在艾丝特尔的身上找到了它们。
“特使大人让我自己过去，也许你应该回去了。”
“什么傻话呢，”梅丽薇儿笑着，“我必须看着你上船才行。”
她站起身，拉着艾丝特尔的手，朝浓雾中的船只轮廓走去。这艘船会把这个孩子带回她的族人身边，到了那里，她就不再孤单了。
她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接着感觉有什么西撞上了胸口。梅丽薇儿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前有一支木杆，木杆的尖端没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世界开始旋转。她听到有人在用灵语高喊着，接着是甲板上的脚步声。艾丝特尔趴在她身边，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
“没事的，”她试着露出微笑，这个动作却牵起了剧痛，“别害怕，艾丝特尔。”
女孩被灵拉走时，梅丽薇儿依然还活着。一名灵留在了她身边，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但所有灵看上去都很年轻。
灵跪在她面前，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
“对不起。”他用生硬的瑟伦语，“但你不该来的。”
梅丽薇儿没有回答，因为她什么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