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耗费极大精力的礼物, 顾师师也不好当场拆开。
长辈还没离开, 就迫不及待拆礼物，也是失礼的事情。
“师师，这次见面, 其实是舅舅想替你母亲，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章盛不迂回, 坦白地开门见山。
这话刚落下, 霍司慎脸上的嘲讽神色就十分明显。
“章总远道而来，不必为这种小事费时。”
一句话，就把章盛梗了回去。
道歉的大小, 视过错性质而决定。
顾母对顾师师的态度、所作所为，没有尽到任何母亲的责任，这不是一句道歉可以抹去的。
而霍司慎把这定义为小事，就意味着, 他否认顾母作为顾师师亲生母亲的身份。
对于陌生人、不相关者, 不够关心、没有爱护, 自然不会受到太多指责。
因为从没有期待对方为自己做什么, 所以也不会苛责对方的过错。
章盛叹气。
“霍少年纪轻轻，却一表人才, 今日我才见到。师师, 跟着你……很好。”
从尴尬中恢复，章盛也就不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外甥女的丈夫上。
章家虽然远在京城，却也听过霍家传闻。
圈内，各家相互之间都不陌生。
霍大少, 这几年无比低调，背着不详的传闻，几乎退出豪门的舞台。
有人说他守着足够多的钱，享受生活，挥霍放浪。
但今天，才来回两句话，不到五分钟，章盛就从他的谈吐发现，顾江信也好，他小妹也好，甚至整个圈子，可能都低估了这位大少爷。
言辞犀利又准确、反击地漂亮，正中对方弱点。
这样的人，这几年会放浪到哪去？
瞧着，比顾江信年轻时候出息多了！
章盛不由心里苦笑。
顾江信这个混蛋，倒是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
但……也给他现在跟外甥女的谈话，增加了不少难度。
“你们喝什么？先点单吧。”
章盛招手叫了服务员，很周到地把菜单推到两后辈面前。
第一回合，被怼了回去。
他再生硬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意义了。
同时，他也看向自己这个外甥女。
确实如同妻子所说，样貌比自家三妹好，不仅是漂亮的程度，而是一种出挑的优美气质。
相对顾无双的病秧子，跟他三妹隐藏在眉宇之间的傲慢跟娇气，她平和又大气，南方的柔美中细看又有一丝惊艳。
“还是美式吗？”
顾师师拿了菜单，还没翻就先问身边的男人。
霍司慎嗯了声。
顾师师这才低眸开始选自己的。
“那我要果汁吧~喝咖啡，那我今晚就别想睡了。”
霍司慎面色淡淡，但听到后半句，就勾了下薄唇。
似乎乐见其成的样子。
章盛挑了挑眉角。
把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底。
如果之前他对这外甥女的喜欢，只有三分真，还有七分来自伦理、以及对于小妹的爱屋及乌，那么现在这份对外甥女的真喜欢就拔高到了五分。
懂得照顾身边人，又懂得不动声色的撒娇。
这孩子显然比他三妹，更知道怎么处理人与人的关系。
他不由看了眼自己的妻子沈云萍，目光含笑。
年轻时候，就是沈云萍主动追他，对他嘘寒问暖。
但到了今天，他倒是成了儿子嘴里的妻管严，又是下属眼里的宠妻狂魔。
而他三妹，从小作天作地，要人宠着，百依百顺。
最后，婚姻却是不顺，顾江信说走就走。
可见，一个女人的情商、性情与脾气是多么重要。
章盛一时也感慨万千。
“师师，舅舅今天看见你，发现你与我想象的样子非常不同。”
“我来之前，还有些担心你会活在你母亲任性给你造成的痛苦里，不仅日后的生活缺少依靠，又难免心生出对顾家、对你母亲的仇恨，反而不能快乐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舅舅原本是想见见你，在一定程度上开导你。”
“但看来，你都不需要我说这些话了。”
沈云萍握了下章盛的手。
她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么。
从他的角度，帮助顾师师，一来这是自己小妹的孩子，他做舅舅的只要有汤喝，就不会缺了自己外甥女的，让她受苦；第二，就是希望他能做点事情，让这孩子少恨自己母亲一点，能对母亲宽容些，别断了母女的情分。
但今天，这两个事情，都让他无从下手。
“孩子过得好就行，你别啰嗦了！”
沈玉萍阻止了他继续唠叨。
“吃你的松饼！医生让你控糖，今天见外甥女高兴，才给你点一个，你不吃，我就让服务员收走了啊！”
章盛苦笑，“我这一口没吃，你都吃一半了，还说我。”
沈云萍白他一眼，这才推了碟子过去。
顾师师都觉得有些好笑。
看章盛对松饼下叉子，她才接过话头。
“谢谢您费心了。”
“我现在不恨谁，天天都很充实愉快。”
“那就好。”
沈云萍替丈夫开口。
“我跟你舅舅，也可以放心地回京城。”
“虽然我们年纪大了，在这边的生意逐渐交给儿子去做，但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就把舅舅、舅妈当做自己人，有事尽管打电话来。”
章盛刚把糖浆全浇到松饼上，就忙把手机递过来。
“加舅舅微信，还有你舅妈。”
说着，他也苦笑。
“你外公最喜欢你母亲。但他年纪大了，中两次风，今年你跟你妈的事，我们都没敢告诉他。”
女儿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孩子，是抱错的。
亲生的孩子找回来没几天，就被顾江信送去联姻。
他们离得远，得到消息已经来不及阻止。
后面所有事情，更是不敢跟章老爷子说。
章盛摇头，“这一年在你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舅舅们都不在你身边，你的几个哥哥也没能使上力，让你吃了不少苦。”
“现在说什么都太迟，舅舅这次跟你见面，也算是亡羊补牢。至少让你知道，京城章家的门永远都为你开着，至少你知道另一个家在哪里。”
“至于你母亲……这次我准备带去京城，在我没死前，她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顾师师愣了下。
嗦了一半果汁的吸管，滋溜溜地又倒流回去。
顾母要走了？
章盛觉得今天的松饼又冷又硬，一点不好吃。
皱着眉，他就扔掉了餐叉。
“原本舅舅想在你母亲走前，来求你一个原谅，但我现在也没这个脸开口。”
外甥女看起来，人品、性格都极好，但跟他小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没养育过别人一天，也没教导过别人一天。
就凭个亲生关系，想要让人伺候她养老？
章盛苦笑。
到了最后关头，他都没法说服自己。
他是做生意的人，走南闯北，看着和气，但谁敢从他手里抢果子，捡现成的漏，他绝对一巴掌把这不要脸的人扇回去！
他小妹，就养了个女儿顾无双，又把人给养歪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事到如今，就该她品尝自己种出的恶果。
难道还逼着没感受过母爱的孩子尽孝？
“舅舅没什么别的话了。师师，你还有想要了解的吗？对于章家，对于我们。”
章盛放弃心中所求，反而真正体会到了做舅舅的心。
“了解你个老头子干嘛？”
沈云萍把他手机挤走。
“你可一边凉快去吧！”
“师师，你下次来京城，舅妈介绍几个表哥给你认识。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虽然整天惹是生非，但说到玩就最在行，你们来京城就让他做向导，带你们去溜达。”
“对，你把师师给拖到我们家庭群里去。让那几个臭小子给她发红包！”
章盛立刻点头。
顾师师摆手，“不用，没关系。”
都不熟。
“没事，你那不像话的妈不在里面。”
章盛给她使了个眼色。
“多拿点红包，女孩子也要私房钱的。”
顾师师：“……”
“霍少，那我们师师就拜托你照顾了。下次，你们小两口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们。”
沈云萍朝霍司慎望去。
霍司慎面容冷峻，对外人向来不亲近。
只勉强颔首。
沈云萍也不强求他。
“那我们就先走了，师师你以后生宝宝，记得通知舅舅，让他打金锁头。”
“那必须。”
章盛忙表态。
但他又不舍得这么快离开。
虽然交通发达，想要见面随时可以。
但问题是，这孩子估计都不想见他们。
没有恨，就也没有亲情。
哎。
章盛也是雷厉风行的人。
想明白了，也就不做儿女姿态。
当场就拿出了兜里的卡，在霍司慎起身去接电话时，偷偷推到顾师师面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
“别拒绝，你舅舅除了有点钱，其他也没什么。”
“女孩子必须要有嫁妆，面对丈夫才有底气。以后就算吵架，想离家出走都行，带上钱哪里都能去。”
章盛怕顾师师不收，忙拉着沈云萍离开。
顾师师又懵了。
她想拒绝的，但是嫁妆两个字，就让她推出去的动作猛地停滞。
他师父当年也说给她准备嫁妆，画一幅大型山水，融汇人物、花鸟在其中。
总长达十二米。
但最后到他去世，也才只做了八米。
这是他最最不瞑目的事情。
顾师师追忆着，心里一酸，拒绝的话就晚了一步。
手里的卡，退不回去。
她不由叹气。
等霍司慎回来，挑眉，“嫁妆？”
这男人的猜测总是精准。
离开片刻，都能推理到全过程。
顾师师点头，“嗯，回头我想别的办法还回去。”
霍司慎不置可否。
但牵着她下楼，还是帮她解决了难题。
“章家有不少女人。”
“让刘志超送点新品去。”
“哦！？有道理啊！”
顾师师眼睛一亮。
双十二，产品她还怕卖不出去呢！
霍司慎勾唇。
捏了下她的手，“让他去操心，我们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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