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元正在算账,二娥走到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
几个半路儿女里面,李子元最心疼二娥。这孩子最懂事最听话最勤快性子也最实诚。属于做的多,话说的少容易被忽视的那种。
“怎么了二娥?”
“娘,咱家还有银子吗?”
“娘说过了,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可是家里菜不够了?是我想岔了,你们身上也该有点银钱的,想吃点什么叫刘大爷带着你们去买。”
“不是的娘,我不是跟娘要钱花。就是想着家里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有些着急。米粮见天在家吃,没几天就要空了。”
“你啊,这些不用你操心,娘会想办法的。先前你们换下来的旧衣服不是洗干净了么,拿针线补一补,练练手。回头娘再给你找个师傅练练绣活。女儿家该学的还是要学。等家房子修好了,户籍也落了,我再带你们上街上去,也买几支花戴。”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对了二娥,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三丫和石头吵了一下。”
“为的什么?”
“上午大哥闹着要出去找娘,石头不让,拉扯了大哥。三丫以为石头欺负大哥,便吵了几句。后来是门口的刘大爷带着大哥和石头出去了一趟,砍了不少竹子回来。”
石头尽职尽责,做他该做的,没什么可说。三丫的立场是关心长兄,同样没错。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李子元就不再纠结。孩子的教育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先解决温饱问题,把房子都安置好了再说。
精神层面现在且还顾不上呢。
曾小眼手脚挺快的,领着人已经开始干上活了。大锤好奇的跟在后面,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急的石头跟在后面追着跑。李子元招手把他俩喊过来:“大锤,石头,你们俩是男孩,是家里的哥哥。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大锤挺着胸脯得意极了:“对,我是哥哥。我厉害的。”
“大锤厉害,但是要帮着石头弟弟,看着弟弟别乱跑。”
“我听娘的!”
石头长吁一口气道:“我听婶子的。”
“接下来半个月估计家里都是许多人做活的,但是你们瞧着,屋顶挺高的,万一落一块砖下来砸着你们就不好了。别跟在后面转悠,抽空啊去把后面的两分菜地给翻了。现在是春天,买上菜种子,说不得过上一个月家里就能吃上大锤种的菜了。”
哄好了大锤,李子元又开始犯愁。有人干活,主家就得供饭食。往酒楼里叫人送来是方便,架不住没钱,只得动手自己做了。
干活的师傅们加上家里人十几口,吃一顿饭可得不少米粮。要赶紧去一趟连记米铺采购,还要去多买点菜。
另外房契的事今儿花大姐没有回话,不晓得是忘了还是没消息,很有必要再去找一下豆子小哥。免得夜长梦多。
一想想,事情还挺多的。
“二娥,我出去买菜,晚上得招呼师傅们吃饭。一会你在家先揉点面,蒸上馒头。菜等我回来收拾吧。”
一口锅又蒸馒头又做菜那得啥时候吃的上。灶台也得重新建造一个。
摇摇头把琐事丢到一边,李子元先去了米铺,正巧连城小哥在,说了要买粮送粮的事。
“能请小掌柜的帮个忙吗?”
“周嫂子可是我的大主顾,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您尽管说。”
“我一会要去买菜,恐怕数量有些多,但是卖肉菜的不给送太远。我能请他们送到你铺子里,然后你帮我一块送到家吗?”
“我当多大事呢。便宜的很!您只管去忙,保证给您送到。”
“好。那麻烦连城小哥了。”
“嫂子客气。”
巡着记忆中往衙门去的路,李子元看着仍旧排的长长的难民队伍,终于知道心里压着什么事了。周老太一家是不是到安城了?安置的怎么样了?王桂花身体如何了?
这几天忙昏了头,压根没想起来。
还得打听打听去。
李子元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一世自个没那么用心了呢。
“周嫂子?您在这干嘛呢?”
“豆子小哥?”
见李子元讶异的看着他,豆子解释道:“我刚给师傅出去办事,正回来交差呢。怎么了,来衙门有事吗?”
李子元把豆子拉到角落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豆子笑道:“周嫂子你慢点说。这样,我现在着急先交差,一会办完事我去你家找你成吗?”
“行,那谢谢小哥了。”
晚上既然得多来一个人,饭菜得多备点。李子元想了想,拐去连家米铺多打了壶酒,又买了几斤花生米。
到家时二娥正在揉面,这孩子是个能当家的,把黑面和二和面搀着揉。纯黑面的吃着有些拉嗓子,二和面就柔和许多。三丫在边上出主意:“姐,你把黑面馍馍给做活的人吃,二和面咱们单独蒸着自己吃不好吗?干嘛非得掺一块去。”
“你别以为就你精明,省那两口吃的,回头干活的人心里有了疙瘩。砌墙给你砌歪点,一天活给你干两天,你还能怎么着。以前爹就说过,有人来帮着干活就得吃好点,这样人家才肯下力气。”
“姐,你有没有觉得娘有点不一样了啊。”
“咋不一样?”
“爹死了,娘像是一点也不伤心。”
二娥揉面的手顿了顿:“你记得村里的狗剩吗?他爹死了,他娘天天的嚎,恨不得睡在坟上面。她伤不伤心?可打那以后呢?狗剩过的比乞丐都不如。娘伤心肯定伤心的,到这的第一天晚上你睡的熟没听见,娘哭了一晚上。”
“真的啊?诶?娘,你回来了?!”
李子元放下酒葫芦,左右环顾道:“你哥和细妹呢?”
“大哥和石头在后院挖土,说要种菜。细妹和珍珠帮着捡石头呢。”
“三丫,给你哥他们送点水喝去。烧了水的吧?”
“烧了烧了,听娘的,烧开的水才能喝。”
“嗯,去吧。二娥先别揉面了。过来烧火,我炖一锅菜。家里灶台还是得两口锅才行,厨房得好好休整。对了,二娥你希望你的房间什么样吗?”
“我的房间?”
“是啊。”
肥肉片子刺啦刺啦的往外冒油花,李子元往里加了两粒糖又给了些酱油。二娥昂着头看她:“咱家屋子够住吗?”
“怎么不够,东厢西厢修好,有四间屋子呢。大锤跟石头一间,你和三丫一人一间,我带着细妹和珍珠。”
“细妹晚上常闹腾,还是跟我睡吧。娘您一个人一间,晚上睡的好些。”
“成,以后都安置好了再说。二娥,火烧大点,白菜肉片子得大火焖,焖软烂入了味就好吃了。盐先别急着放,起锅的时候一点点加,边加边尝尝味。”
“嗯,娘我记着呢。”
“记着就好,自己会了的手艺,总有一天能用的上。”
一大罐大白菜焖肉片子,一盘子香酥花生米,再就是馒头管够。伙食算不上好,也不赖了。
曾小眼说要回去看媳妇,李子元给他装了馒头和菜带走。剩下的师傅们由刘大爷陪同着吃饭。
豆子过来的晚,师傅们吃饱喝足都回去了。李子元正带着二娥她们收拾。
“还没吃饭吧?菜是热的,坐下吃。喝两杯吗?”
“不喝了,一会还回去呢。周嫂子我就是来送东西的。”
豆子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李子元擦擦手接过来打开,竟是房契!
“这?”
“其实我娘昨儿就跟我说了,我一直关注着呢。今儿您去衙门找我,我就知道您恐怕是心里不安稳。给负责房契这块的大哥说了好一会儿好话,人家加紧给办了。”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为民请命嘛。行了,周嫂子我这就回去了。还有,你下午说的你婆婆一家子,我问了一下,因为难民接待太多,没有确切的名字,一时半会不好找。回头有消息再告诉你。”
原身的记忆中关于小叔子的姓名还真个不知道,大家都是周老六周老六的叫的。她一个当嫂子的,没道理去打听小叔子的字。
“如此也罢,以后我再慢慢去寻。你看豆子小哥,这点银钱,麻烦你请人喝酒吧,托了不少人情,总不能让人家挑你的礼。”
李子元把荷包往豆子手上塞,豆子干脆把手背到后面,环顾周围道:“人情欠的多了,总有还的嘛。等周嫂子日子过好了,到时候再说。您现在修房子呢,正用钱的时候。”
豆子走后,李子元把房契给每个孩子看了看。
“这个是房契,上面有衙门的章子。这张纸就代表我们是住在安城的人,房子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来到安城,受到许多人的帮助,虞府的公子夫人,周护卫,豆子小哥,刘大爷,甚至米铺的少东家他们都帮了咱们,所以我希望你们长大了,也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知道吗?”
三丫见李子元特意看了她,下意识的低下头撇了撇嘴。李子元只当没看见,笑了笑带着孩子们畅想一下未来便睡了。
种子只要种下,总会开花的。
第二天一早,李子元略用些饭食就去了曾小眼家。
不过一夜时间,乔老太太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床上的乔淑燕仍然是昏睡的时间多,老太太想必没怎么休息。
给病人把脉行针,候着她把药服了,李子元起身告辞。
乔老太太拉着李子元坐下:“周嫂……不,周大夫……”
“老太太,我娘家姓李,医术也是娘家传的,您叫我李大夫吧。”
“诶,李大夫,我女儿身子好的了吗?”
“只要照料得当是没问题的。”
“我是说,她还能怀孩子吗?”
“病人恐怕曾经打过胎,因为身子没养好,在那之后再次怀孕形成了习惯性流产。我听花大姐略提过她说病人之前小产过两次。”
乔老太太捂着发抖的嘴唇,不敢相信。千娇百宠养大的闺女,过的啥日子啊。老太太对着床上的女儿恨恨道:“你还不跟娘说实话!”
乔淑燕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李子元担心她们的情绪忙解释道:“病人好在底子够好,多休养,按时吃药身体肯定没问题的。受孕的话问题不大,不过我建议不要怀孕。”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大夫都说不能要孩子,反正你有了狗子,不生也罢。你看看你们,好好一个孩子养成什么样子了?五岁多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等你好了,跟我回去求你大哥,狗子是他亲外甥还能不管不顾?是送过去读书也好,上铺子里做个学徒也罢,总好过他爹!”
乔淑燕侧着身子不断抽泣。
狗子才出生没多久,她就怀了。那会子,奶水不够就不说了,一只鸡吃了一个月子,翻来覆去的拿骨头炖汤。一个孩子都养不活,哪里敢生。
一碗药打了,谁晓得后面再怀莫名其妙就落了胎。
当娘的,哪个不心疼孩子呢。哪怕是在肚子里呆过一天,那也是她的孩子。
乔老太太看闺女哭的可怜,不敢继续招惹她。迟疑的问李子元道:“李大夫,我这把年纪了,就不怕丑了。若想要淑燕不再有身孕,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当然有。对身体危害最小的有两种,第一种让病人每次行房后喝一副药。这药就是避孕的作用,我还能加些调理的药材,能让她身子调养的更好。不过不保险,若是哪天忘记喝了,还是有可能怀上。另外一种是让病人的丈夫连喝一个月的绝育药,放心,没有副作用。”
“男人喝?那……那还中用吗?”
“不影响行房,就是以后都生不出孩子。老太太我得先跟您提个醒,外面许多偷偷让女人喝的不孕药,对身子损伤极大且易折寿。都是秦楼楚馆的方子,太过阴损,轻易不要尝试。你们好好想想吧。”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病人的身体切记不可冒险。”
大夫能告诉病人选择项,但是不能给病人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