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吧。”刘雁云把他放在外面的地上。
柳予安看看刘雁云，“妈妈，我们还回去吗？外面真的很冷的。”
刘雁云突然明白到，其实小孩子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妈妈想去很远的地方。”刘雁云等他解完，蹲下身看着他，“小安。”
“妈妈，能不能等我长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他开始不安，大大的眼睛里冒出眼泪来，外面真的是冷，他抱住自己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着刘雁云。
这么小小的一只，刘雁云又把儿子抱住。
”妈妈...爸爸，他...他不讨厌你的。“柳予安突然这么说。
这傻孩子。
几番挣扎，最终她麻木地带着柳予安回了屋子。
柳山没动静儿，可是他心里十分清醒，旁边是窸窸窣窣轻手轻脚的声音，柳山知道，她不走了。
”小安起夜了呀。“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惺忪慵懒。
”嗯。“
”辛苦你了，快睡吧，明天该化雪了，又要天冷了。“
”好，你也睡吧。“
柳山没敢睡，心里似乎炸开了一朵朵烟花，整个人都冒着热气，舒坦极了。
她终究是舍不得，她喜欢小安，喜欢极了，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刘雁云躺了下来，再没说话。
可柳山知道，她一定很伤心吧，也许偷偷哭了也说不定。
可是刘雁云到底留了下来，当你有了理由，有了羁绊，即便是从前看来，连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困难，此时看起来也如高山一般难以逾越。
自己走了，先要怎么带着儿子生存，自己给不了儿子柳山能给的，营养跟不上，自己也代替不了父爱，而且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能吃饱饭了，所以再等等...等小安不那么依赖她了，等...自己能偷偷攒钱了。
自那夜后，刘雁云重新平静下来，可是小孩子却可以一直记者一些事情，他越来越不喜欢出门，喜欢待在家里，待在刘雁云的身边。
很快，他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大凉山没有幼儿园，刘雁云就自己来，她让柳山买了幼儿园的课本，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啊。
从九七年到如今，已经这么久了，外面大概都觉得刘雁云已经死掉了吧。
柳山把书买回来，顺带坐车去看了看江城，那是比小县城大那么多的一个城市啊。
那里的人们穿着蓝色的仔裤，烫着头发，一切都是新鲜的，艳丽的。
他心里开始慌乱，小安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很快就会有一些碎嘴的人在他耳边开始嚼舌根，说些过去的事情，一边彰显着自己的阅历，一边把取笑孩子当作乐趣。
他得再加把劲儿，早点儿搬出来。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存款，他是山里人，总觉得自己那样算勤快了，算是条件可以了，可是如今来这里看看，连座小房子都买不起。
回了家里，把书交给刘雁云。
他在门槛上坐着，算着自己的存款，城里的开销，还有自己能做些什么。
柳栓过来串门，”山子哥，听说你今天去县城买书了，你看...能不能让雁儿嫂子也教教俺闺女，红儿不识字儿，但是俺也知道这年纪孩子们该认字儿了。“
”成。“柳山点点头，进去跟刘雁云说了一声。
刘雁云想到那个劝解自己可后来却几乎不来的姑娘，点了点头。
如今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今已经不想着无条件地热心去帮别人了，被卖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就永远长了记性。
柳山还带回了一些东西，香胰子，大镜子，檀木梳子，面霜，眉粉，胭脂口红。
刘雁云趁着屋里没人，拿起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着自己。
脸色隐隐发黄，二十八岁的年纪，一脸苦相，眼睛里好像没了光。
一声轻嘲从喉咙里冒了出来，已经回不去了，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孩子一样的年纪了。
柳栓家的孩子也被送了过来，陆陆续续地大凉山有人说自己愿意掏一些钱，或者出一些东西，希望刘雁云也教教自家孩子。
柳山被找的次数多了，只好跟刘雁云说了事情始末，然后问她：”雁儿你看你愿意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告诉人家，要是不愿意，我就回了，那些送过来的钱都给你。“
他最后加了一句话，不是为别的，只是希望她可以答应，这么久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不放心。
大凉山里的人很尊重知识，很尊重可以教书的先生，如今如果雁儿愿意答应，那么...凭着这些尊重，那些事情一定可以被知道的更晚一点吧，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攒下更多的钱，然后...离开这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畏惧大凉山，畏惧这熟悉的一切。
”雁儿，你看教一个孩子也是教，多教几个也没什么的，过几年我就带你去江城，咱家趁着这时候也好攒下点儿钱对不对？“
似乎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柳山搜肠刮肚地想着各种理由。
最终刘雁云轻轻点了头。
夫妻俩人好像彼此心知肚明，也好像各自戴了一层面具。
刘雁云开始教小孩子，零零总总一共十六个，他们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为一读书的机会，也有些怕这个清冷的不常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婶子。
听家长说她是大学生，知道超级多的东西。
许是和孩子相处久了，许是心里除了攒钱还多了一份责任感，刘雁云自己呆坐的时间少了许多，笑的时候也多了很多。
孩子们喜欢她，她知道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外国的公主王子的故事，白雪公主，灰姑娘。外面的车子有小轿车，大卡车。
出了一二三木头人，还有丢沙包这样的游戏，还有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
世界上还有不一样的人，金发碧眼，白皮肤，黑皮肤。
大凉山的孩子透过刘雁云的讲述，知道了很多。
当然了，学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拼音，汉字，英语字母，简单的英语单词和句子，还有数学。
甚至，刘雁云还可以讲历史，从夏商周，到隋唐五代，再到明清民国，她肚子里的故事一个接一个，讲了这么久也讲不完。
孩子们仰慕的眼神，大凉山村民的尊敬，带给了刘雁云很多变化，那些本以为这么多年以来已经渐渐遗忘掉的知识，热情又一点点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