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身就已病入膏肓，然后跳入河中，呛了许多水，又泡在水里泡了许久，起来后还被风吹了一会，如此折腾过后，其人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如今困扰着宇温。
虽然如今是下午，但他刚睡醒，不是因为偷懒，而是因为多日忙碌，得知洪峰过了济州，心中高兴，睡觉也睡得踏实许多。
当然踏实，洪峰过了济州，距离入海也没太远了，即便在济州下游州郡破口，造成的损失也不会有多大。
这可比宇温一开始设想的开闸泄洪、牺牲泄洪区保其他地区安的结果好很多，这是他事前没想到的。
但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一件，那就是“抗洪英雄”宇化及。
那位身先士卒跳入决口抢险的宇使君，其壮举让宇温觉得意外之际十分“感动”，于是现在开始琢磨一个可能。
那什么，你还能熬多久？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人落水后呛水入肺导致染病的可能性不低，而一旦染上肺病，那就是绝症。
以宇温知道的例子，明武宗朱厚照身强力壮，结果失足落水，水呛入肺，加上着凉，以至于染上肺病，没熬过几个月就“崩”了。
明熹宗朱由校同样是失足落水染病，医治无效，几个月后就“崩”了。
这两位，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都因为落水染病而死，那么已经年逾“不惑”的宇化及，此次抗洪落水染病，大概也没多久好活。
当然，宇温手中有“秘药”青霉素，虽然可靠性依旧不行，但之前救活了失足落水的幼童李世民，如今再试一下，也不是不行。
然而，你个鸦片鬼来就没几年好活，费那事干嘛？
想着想着，宇温琢磨起宇化及的病情来。
昨晚，当济州那边的消息传来时，宇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认为宇化及会如此拼命，但这位跳进决口却是事实。
没过多久，宇温收到了密报，那是他安插在宇化及身边的“耳目”所写，简单而又明了的介绍了当日现场的真实情况。
宇化及作为济州刺史，确实驻守在河堤上，而当日险情发生时，也确实没有掉头就跑，而是站在决口附近指挥堵口，只是因为脚下地面塌，导致他和随员一起滑落决口。
其他不明真相的青壮以为“宇使君”身先士卒跳下去堵口，当时就嗷嗷叫起来，也跟着跳进去堵口。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一个意外使得宇化及成了“抗洪英雄”，河堤面临的险情由此得到化解。
被“宇使君”身先士卒、率先跳入决口抢险事迹感动的百姓，愈发拼命守堤，终于熬到洪峰过去。
而落水的宇化及，果然因为呛水、着凉，当天就发起烧来，以其来就差的身体状况来看，应该熬不了多久。
宇化及因为长期服食鸦片，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活脱脱一个鸦片鬼，来就差不多油尽灯枯，宇温作为幕后主谋，乐见这位就此“英年早逝”。
但他没想到，宇化及会以如此“壮烈”的式离开人世，如今身染重病，极大概率医治无效而“因公殉职”，如此一来，对可就要名垂青史了。
对此，宇温哭笑不得。
多年前的恩怨，到现在早已没有追究的必要，宇温既然已经放过宇化及，就不会再在明面上动手，现在，宇化及病重，他没必要救，而且青霉素的药性很低，救不救得活还两。
如果这位伤重不治，对于宇温来，倒也是一个好机会。
臣子因公殉职，是对君王和朝廷忠心耿耿，事迹传扬开来，必然让朝廷声望大涨。
所以宇温亲自提笔，给宇化及的抢险事迹“适当”加了点料，包括那个口号，并借助民间书人之口，将这个真真假假的事迹传播出去。
然后，他要大力褒奖忠臣，并且好好对待其遗孀及后代，此举也会让自己的声望大涨，体现他爱护忠臣的明君色。
所以，时值宇化及病重之际，宇温必须要有所表示，还得赶在对断气前，下正式诏令慰问，给对一个保证。
那就是要向宇化及一声：“汝妻子朕自养之，勿虑！”
想到这里，宇温眉毛一扬。
他当然没什么别样念头，而这句话“原版”的出处，其实也没有什么别样意思，忠臣为国殉难，那么天子照顾好其遗孀及孩子，理所当然。
皇帝还可以将功臣之后养在宫中，省得幼年丧父的苦命孩子被人欺负，如此做法古来有之，以示天子对忠臣的回报，让其含笑九泉之下。
或者再进一步，赐姓，甚至纳入宗籍
宇温沉吟起来。
宇化及若病逝，留下遗孀和孩子，这孩子虽然没了父亲，却还有母亲，若是把家伙接入宫里养着，那就是母子分离的人伦惨剧。
若遗孀也一起入宫住下的话，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样不合适。
宇化及姓宇，却不是周国宗室，就是祖上得赐姓的结果，所以现在不存在赐姓的可能，但若到其子入宗籍
仅就操作层面而言，宇化及的父亲宇述、弟弟宇士及还活着，就这么把宇化及的儿子改入宗籍，那宇述和宇士及算什么？
不可能也把这两位归入宗籍，那么宇化及的儿子若改入宗籍，从宗法上来，就此和祖父、叔叔形同路人，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这样做的话不太好。
而且，若官员治水时因公殉职，儿子就能入宗籍，天下以后总是会有地发大水的，那么隔三差五就有官员殉职，周国宗室就隔三差五喜迎新成员？
这样也不好。
宇温坐起身，披着衣服继续思考。
宇化及之父宇述，因为明德元年以来屡立战功，如今是许国公，世子自然是长子宇化及。
若宇化及去世，按许国公世子之位，该由宇述仅存一子宇士及继承，那么，为了表示褒奖，要不要让宇化及之子作为“许国公世孙”，将来继承这一爵位？
这样一来，孤儿寡母的，会不会被宇士及明里暗里排挤？搞出个叔侄形同仇人的结果？
这样也不好。
宇化及当年因为救驾有功，自己也有郡公爵位，如今幼子可以继承这个爵位，然后作为褒奖，进爵国公？
然而，宇温已经对授爵制度进行改革，一般情况下，一个人除非立下救驾等特别大功，否则不立军功不得封爵、晋爵。
所以，就让幼儿继承父亲爵位，然后天子赏赐良田、宅院、奴婢、牲口，时不时派人嘘寒问暖，保得孤儿寡母衣食无忧、不受欺负？
宇温想到这里，摸着下巴处的胡子，喃喃自语：“这倒不错，养一对母子，又能花多少钱。”
“所以，你就安心的去吧。”